你不会找到路,除非你敢于迷路……

麻木  

麻木

风尚会:



 


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麻 木


支持《最美》 


● 枫林主人


 


我比较羡慕那些麻木的人,因为他们看上去,不怎的令人担心,仿佛经过了秋霜,又幸而没有枯萎,竟愈发活得结实了。凡我听了开心或惊心的事,到了人家那里,即刻省略了喜形于色这一环,直接全盘照收。他那笑,也是笑,只不过笑得没个意义,一朵塑料花儿似的,艳里面透着你奈我何的永恒不败之态。说起来,以我的年龄和经历,也该达到这个水油不浸的高境了,可为什么反觉得满身都是孔,随便的小冷暖就能嗖嗖的穿了心呢。


 


上学的时候,要写作文,我最怕命题式的,那感觉,活像别人挖好了坑,就干等着我去跳,心里十分的不情愿。比如,我的理想这个题目,大凡中国的孩子,都碰到过,没有一个能幸免,这和数学应用题里,出现个人物叫小明,再不就是小芳一样,简直是太普遍。铁蛋儿,狗子,二丫儿,多么有意思的名字,却生生没见过。那时我的理想,只有几种可以选,科学家,数学家和航天员,因前两个听起来有点儿枯燥,我只好选了个比较浪漫些的。其实航天员,也不能算我的理想,那太遥远,遥远到没有印象,因而不可及。我的理想是过年的时候,能够买上一大把钻天猴儿,直接看它飞上天,那才有意思。


 


到了下学期,作文题目竟又是我的理想,既然是理想,就总不能变来变去,那岂不成了见异思迁,朝秦暮楚了。我只好打听我的同桌,为避免过于雷同,求他不要当航天员,这回还是我来当,否则,好像是我抄他的一样。有些事,即使是根本没做过,到了特定环境,也仿佛做了一样,叫人心虚。现在想想,这个作文题目,真是惨忍,老师把四个大字,写在黑板上之后,他便闪身走出教室,再也不管了,任由那份枯燥折磨着这些孩子的心。窗外碧绿的梧桐,高柳上唧唧的蝉声,操场上怦怦响的篮球,唉,那是如何悠闲的时光,可惜却有一部分被大块大块的浪费在这些枯燥里了。这样说起来,我的理想之麻木,首先从少年时代就开始了。


 


麻木,是一种不喜欢的东西在重复,兼又被无情的延续,导致了知觉本能的,保护性的闭塞。这种力量十分巨大,能够把任何一种耳聪目明的生灵打磨得起了硬茧。那个酌油沥钱而钱不湿的卖油翁,真算得上熟能生巧,可仔细替他想想,几十年如一日的卖油生涯,该是如何的枯燥,这份儿巧,于生人眼里一看,的确惊艳,其实于他来说,焉知不是一种麻木,只不过麻木得好看些罢了。


 


那日,寒风凛然,走在大街上,看到路边人行道上挨着两处,都是行乞的。至于行乞,过去的都比较像样儿,拿着打狗棒和粗钵,蓬头垢面,或于风中鹄立,或跌撞而行,看上去都比较正宗。因为数量不多,偶然间碰到一个还觉得弥足珍贵,恨不得拉过来,叫他讲讲一路上的新奇见闻,甚至于富门大户办喜事,则还要派人提前通知一两个,到第二天早上,好让行乞的配合着,求些碎钱儿,达到主家儿摆阔气的效果。现在的人,大概太累了,行乞的不但多到了分门别类,而且与时俱进,练到了以静制动的最高境界。行乞的改为坐乞,再也不想走动,或伏地抱头,或斜首耷肩,更可气的是那种在前面放一张纸,上书“求学遭劫,钱包被偷”云云,待一看主人却不在,未知去了何处神游,简直有些太不敬业。行乞的一多,便是真想施舍的人也懒得给了,因为一是给不起,二是千篇一律,看得都腻味了,这里面未必就没有滥竽充数的,说不定人家洗干净了脸,半截身子站起来,就是一少爷转世,比你的钱还多。


 


说实话,路遇行乞的,我大约是很少给,给了不见得你有多仗义,那些行乞的不见得就有多可怜,因为太多,多到了叫人都麻木。可那天,我还是给了,那个行乞的,实在太老了,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汉,身子直挺着躺在地上,旁边跪着的大约是他的女儿,哀涕不已,述说坷坎遭际,禀明父亲是没钱吃饭,饿得昏过去了。这个情状,实在太鲜明,仿佛人家约摸到了我的麻木,必须要如此下大力气,大红大绿的配着,才能唤醒接近苍白的善良。果不其然,我被打动了,想着这便是做戏,也简直乱真了,那么凉的地,生生的叫年迈的父亲躺在地上,真是那戏台上挑华车的硬功夫,令人乐意去上他的当。


 


我履行完神圣的善举,刚转身没走多远,忽然看见对面城管的来了,我不禁扭回头,担心的看了看那行乞的父女俩。嚯!早没影了。


 


评论
热度(2)
© 左舟 | Powered by LOFTER